面对祖国的版图

亲爱的祖国，淮海平原在您的版图上，是一匹飞奔的骏马。而我，正是那藏在马肚下又突然冒出马背恣情嬉耍的少年，当然，有一天我也会韶华逝去华发如雪嗓音低浊，但即便是赤脚走进您的黄土层然后长眠不醒，脸上也会挂着舒坦的微笑，谁叫我是您的孩子并如此深情地眷恋着您呢，我亲爱的祖国！

或许，我略带沙哑的歌喉过于逊色，不敢在您面前引吭高歌——那就让歌声在我自己的心里流淌吧！或许，我的激情过于袒露而有失稳重，痴人般的呓语也似白日说梦，只怕亵渎您雍容威仪——那就让我到广袤的平原上狂奔吧！

因为我知道，对一个拥有960万平方公里国土、300万平方公里领海和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伟大国度来说，任何矫情的赞歌都显得多余，多么华丽的辞藻编织的颂扬都很苍白……

让我们无言地注视吧！注视珠穆朗玛峰上盘旋的苍鹰，注视巴颜喀拉山雪线上盛开的雪莲；注视蓝天上飞过的银燕，注视大平原上呼啸的铁龙；注视吐着云烟从酒泉基地腾空而起的“大鸟”，注视天安门广场上猎猎作响的五星红旗——无言的注视中有无声的歌流过我们的心田，于是我们静静地谛听：

骨针穿过兽皮的扑哧声从周口店传来，陶乐悠然从马家窑飘起，铮铮青铜撞击声湮没了屈原的长吟：“世溷浊而莫知兮，余将独行而不顾。”“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将上下而求索。”辘辘之车载着孔夫子周游列国：“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的祖国母亲，如果说精卫填海、大禹治水只是传说中的神话，那在您最早的子女身上所体现出的不屈精神和忧患意识，这便是见证了！要不，怎么几千年后不吃美国大米的朱自清会与“不食周粟”的伯夷和义不帝秦的鲁仲连如此相似？要不，自称“天下古今第一伤心人”的鲁迅会同投身汨罗江的屈原和忧死客中的杜甫一样命运如此多舛？要不，怎么会有哭倒长城的孟姜女的一幕幕悲剧？……

从这些活生生的事例中，我才慢慢读懂了您，我的祖国！如果没有陈胜吴广的怒吼和三百里阿房宫噼啪作响的大火，如果没有“壮士一去兮不复回”的荆轲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如果没有桃园三结义义重于天的刘关张和才盖当世的孔明周郎以及横槊赋诗的曹孟德，如果没有斗酒诗百篇的李太白和无言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的李后主，如果没有半壁河山、一片神鸦社鼓的南宋凭吊者和挽长弓射大雕马踏中原的成吉思汗，您就不是您啊！就如同如果没有虎门炮声和黄埔军校，没有南湖红船和杨家岭的灯火您就不是您一样！

等到掸落尘烟等到枪炮马蹄声消失之后，我们才慢慢看清了您所承受的一切：屈辱与损害、裂伤与呻吟；看到了您不屈的抗争和不幸中的大幸，我的母亲，我亲爱的祖国！从上个世纪中叶至本世纪初的近百年间，您所忍受的大不幸与您所接受的大洗礼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剧烈；对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更重要！“血沃中原肥劲草”，正是那浓得呛人的血腥浇灌了幸福之花！“长夜难明赤县天”，正是那厚重的刺不破掀不动的黑暗孕育出了如此妖娆的黎明。祖国，您的儿女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伟大的名字和辉煌的时刻，将永远仰视井冈山、遵义城、雪山和草地以及延河边巍巍的宝塔和韶山冲喷薄的日出；心中将永远珍藏朱老总的扁担和沂蒙山红嫂的乳香，永远珍藏方志敏的最后一笔党费和江姐离开渣滓洞赴临刑场时的微笑；永远珍藏狼牙山五壮士的壮烈和从白区发出的无线电的嘀嘀声……

那座经受了数百年风雨的城楼与一位伟人浓重的湖南口音相结合，演奏出人世间最伟大、最美好的音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寥寥20个字，是汉文字发明以来最伟大的组合！从北疆漠河到“天涯海角”，从东海之滨到阿拉山口，从中原大地到喜马拉雅，960万平方公里如波涛汹涌，如火山爆发。中国，从没有经历过如此巨大的幸福；华夏儿女，从没有流淌过那么多喜悦的泪水。

沉睡百年的东方雄狮醒来了！您抖动金色的鬃毛，吼声震天动地！安塞腰鼓、太平鼓、威风锣鼓一起为您助威，为您呐喊……在整个人类的历史进程中，这样的时刻少而又少：两条伟大的河流同时欢啸，无数美丽的山川挽手共舞，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度如莽莽昆仑横空出世……我们在祖国的尊严中找到了个人的尊严，我们从国家的强盛中感到站起来做人的重要！

亲爱的祖国，我在您的平原上尽情奔跑，在您的沃野里放牛牧羊；在您的怀抱中孕育、生养、长大，在您的目光中恋爱、结婚、生子，在您的厚望里成为著书立说多次获奖的青年作家。您给了我如此厚重的挚爱，可我奉献给您的又是什么呢？我经常听《一条大河波浪宽》这支歌，眼泪每每盈眶而出。歌中唱到：“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到处都有美好的阳光……”哦，亲爱的祖国，这正是我对您说不出、忘不掉的眷恋……

作者：朱群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人民文学杂志社驻外工作人员，曾获首届郭沫若散文随笔奖，首届西柏坡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