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老故事

老屋在宁国市一个叫济川的小山村里。面临西津河，门前一条古老的石板路，左边耸立着胡家祠堂。白墙黛瓦、前后三进的马头墙徽式建筑在那个古老的小山村里也算的上是个大宅子。小时候我总是有点害怕看木窗和屏风上的木雕像，那些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总感觉有点面目狰狞，还因为老屋曾连同隔壁的祠堂被征用为学校教室，顽皮的学生们用小刀将屏风上木雕人物剐的缺胳膊断腿，山水花卉也遭遢的没一个完整的，在小孩子的眼里，那些颜色灰暗、造型古朴的花格窗远没有玻璃窗明亮漂亮，更感觉不到有多艺术。

最喜欢玩的地方是一个不大的天井，天井的中央有一个三四平米的小石台，清一色的青石板雕刻的石条和石墩围在石台周围，那上面的莲花水纹在儿时的眼里比那些狮头龙面的木雕要好看多了。夏天来了，每当下雨的时候，雨丝飘下来，像一帘珍珠环抱石台，我把石台当成我的舞台，冒雨座在石台上，把自己想成是小龙女，石台四周的阴沟里有我的虾兵蟹将，而实际上更像是一只落汤鸡。雨小的时候还会变化成孙悟空在那些石板间跳来跳去当成在穿梭水帘洞。最有意思的还是在冬天，长长的冰凌挂下来，被阳光照射时仿佛是五彩水晶，说不出的漂亮，杠一根竹杆敲打冰凌时，会顺带着掉下一些瓦片，当然也会顺带着挨爸爸一个大爆栗。

我曾今在暑假的时候，邀请过五六个小伙伴，在天井里导演了一出孙悟空大闹天宫。我们也知道在戏文里天宫一定要有很多好吃的，特别是桃子一定不能少。隔壁的小毛自告奋勇在她家的院子里偷偷摘了一些桃子和几个未成熟的石榴；我准备了几支玉米棒子还有姐姐采回家的山楂和野葡萄；其他的小伙伴有拿酸黄瓜的；有拿山芋花生的；甚至还有拿渗了酒的红糖水的；总之除了供销社里卖的副食，我们什么吃的都有。因为我求哥哥给我弄了两根长长的野鸡毛戴在头上，又因为在我家，所以当仁不让地扮演了主角孙悟空，那一出大闹天宫闹的是鸡犬不宁，当小伙伴一个个吃喝得涨红着小脸回到家后，都挨了打。隔壁的小毛有个厉害的妈妈，将她打得一连好几个月都不敢上我家玩。 

好多年后，儿时的小伙伴都有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偶尔相约去聚餐、喝茶，吃的喝的和童年的那次蟠桃大宴整个颠倒过来了，除了店里卖的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平淡无味。唏噱之余，都不约而同会提起唱那出大闹天宫时的痛快。

当然所有的老屋都有让人恐怖的地方，我的老屋历经一百多年风雨，已是饱经风霜，徽派建筑狭小的窗户使得屋内光线暗淡，地面潮湿，老屋的墙角常年都能看到银白色的蛇皮挂在那里，吓的我一个人从不敢进房间，那些蛇皮被奶奶敬诺神明，从未被清扫过，还时常会撒一把米面白糖在蛇有可能经过的地方，说是“请家蛇”。年复一年，蛇皮越来越大，在老屋有些阴暗的房间里，总觉得有蛇的眼睛在看着你。还有青砖的地面有时候踩到一块松动的一翻准能看到许多的土鳖虫，拿到供销社还能换到水糖果。

老屋的楼上有个只有我家人才知道的比较神秘的地方，是一个靠影壁而建，狭长的四面封闭的有点象粮仓的建筑，从外观上看不显山不露水的，仅一人进出的宽度。这个神秘的地方是干什么用的我问过妈妈，妈妈说是放粮食的，但山里是不产粮食的，再说就是有粮食，存放在那么狭小的地方进出也不方便，我也从未见家人打开过，甚至连进出的门都没有。一直到我有十四五岁的时候，偶尔有一次我问起奶奶，家里有一只极漂亮的细嘴铜壶是干什么用的，奶奶才说我家祖上开过烟馆，细嘴铜壶是烟客们用的，而那个我们称之为仓的地方是用来存放烟土、细软以及动荡年代躲土匪躲抓壮丁用的，当然了祖上开过烟馆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经历过动荡年代的奶奶和妈妈谁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

随着国家中型水库——港口湾水库的建设，老屋早已成了水库下的龙王殿了。住在商居楼里，卫生间、厨房窗明几净，比老屋舒服多了。可这么多年来，梦里出现的却还是让我魂牵梦绕的老屋。前些日子，去绩溪参观胡氏宗伺，高大宏伟的建筑、似曾相识的结构、甚至是被学生破坏过的精美绝伦的木雕、巨大的铁钟，那就是济川胡家祠堂的扩大版。还有祠堂旁边的古民宅，民宅边坐着的晒太阳的老太太，石板路上追逐打闹的顽童，那就是我的老屋。仿佛有一根琴弦在拨动我的心霏，原来老屋那些精美的木雕，石砌的天井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它永远珍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