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胜听说村里要通电是在门口蹲着吃干面的时候。
那天,太阳刚落山,暮霭从山的四周合围下来,板墙沟的老少爷们一人端着一个海碗,蹲在自家门口吞面条,整条巷子都是“哧溜、哧溜”吸面条的声音。有财突然冒出一句“村里要通电”,吃面声戛然而止。村民们已经顾不上吃面,纷纷发表意见,有人说,有财的消息一向不准;有人说,通电那得在猴年马月;还有人说,刚买了一桶煤油准备点灯,通了电就浪费了。
二胜信有财的话,因为他早就听说要“户户通电”,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板墙沟村了。撂下碗,二胜先跑到西山坳枣花奶奶家,推开门,枣花奶奶正眯着眼在油灯底下搓麻绳,“奶,咱们村要送电啦!”知道是二胜说话,枣花奶奶的头抬也没抬,“啊?送垫子呀?不用,不用,我这还有。”二胜还想再大声说一遍,可张了张嘴还是合上了。
二胜第二个想告诉的人是小琴。两人都处了一年对象了,可小琴妈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还说板墙沟连电都没有,把闺女嫁过去,夜里上茅厕会把鼻子碰歪的。小琴家在下沟村,早就通了电,她妈说话很硬气。拨通电话,二胜跟小琴说,“我们村要通电了,到时候,我在屋里屋外安上10个大灯泡,保险上茅厕不摔跤。”电话那头,小琴并没有显露出二胜希望的兴奋,只是淡淡地说,你们村连电线杆都没呢,再说前几年你们村就说要通电,现在还不是黑着灯?挂了电话,二胜原本揣着一块烫山药的心一下子凉了。电话旁,德顺叔听了,拍着二胜的肩膀说:“胜子,别泄气,有了电咱们村就栽下了‘梧桐树’,到时候还愁‘金凤凰’不飞过来?”德顺叔还说,有了电村里的大枣、核桃就不用便宜地卖给山货贩子,咱也能深加工,兴许还能卖给外国人哩。二胜听了,感觉有道光在脑子里闪了又闪,浑身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劲。
接下来的几天,二胜每天都到村口张望,看看施工队啥时候来架线。约莫过了一个礼拜,穿着蓝工作服的人开始拿着软尺排排这,量量那。又过了四五天,山里传出了蓝工作服们抬电线杆时的号子声,十多米长的电杆硬是一步一步抬上了半山腰。二胜帮不上忙,心里暗暗着急。他每天都会询问施工队第二天到哪里施工,以便第二天早早地为他们清理山路,帮他们找上山路线。施工队长每次见到二胜都会说:“嗬,瞧,咱们的‘交通员’来了!”看着这帮人在山腰的电杆上把一条条银线架起来,二胜心里那个埋藏已久的种子开始发芽,疯长。
半个月后,寂静的小山村一下子热闹起来,张家买了彩电,李家买了空调,有财叔的电磨子也轰轰转了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省里和市里的领导也来了,各种各样的照相机对着煤油灯照个不停,有电了,煤油灯就成了人们的记忆。
通电仪式结束后,二胜又给小琴打电话,因为激动,他说话语无伦次,先是说见到了省里的大官,见到了装在书包里的电脑,还说要用电烘干大枣卖给外国人。最后,他给小琴下了“最后通牒”,村里有了电,要发达了,要是想嫁给我快点。为了庆祝通电,村里特别安排了一场露天电影,小琴她妈也破天荒第一次答应让女儿到板墙沟去。村里的男女老少说着笑着打闹着,弄得板墙沟的夜晚像一锅煮沸的开水。
西山坳,枣花奶奶在明亮的灯光下搓着麻绳。突然,电灯光闪了一下,她喃喃地说“灯花爆,喜事到。灯花爆,喜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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